人的一生要經歷多少磨難,或要享受多少福分,才能回到那原來的路,走到他該走的地方呢???
家裡有人病了, 這次不是常客媽媽, 而是印象中那個牧牛, 身體硬朗的爸爸, 沒生過大病的他, 突然狂瘦7kg, 失眠有黃膽現象, 經過醫生的建議, 離開那醫療的離島沙漠, 進入陌生的大台北。在機場接他時, 看著黑眼圈, 瘦瘦身影的他心中一驚。 以前總是過年時, 他到機場接我, 第一次我去接他, 卻是這種情景................................
想起幾天前的惡夢(我夢到他死了), 心裡略為不安。
進入台大簡單看診完畢,馬上急診。推他進入急診室, 滿目的病患, 沒有驚嚇多久, 醫生馬上安排超音波檢查, 發現異物, 故近一步安排內視鏡檢測,詳細說明麻醉的風險與可能的危害後, 我簽下了同意書, 如果是結石, 則很單純, 30分鐘就可以完成了, 但也有可能是腫瘤, 則需進一步的檢查。
沒做他想, 在原地等待。...疑, 他在哭??? 嚇!!!。我問自己為何麼? 不是還沒開始嗎? 後來我趕緊安慰他, 沒事的, 些許是急診室的氣氛, 或是在來台北之前, 他已經做了很多很壞的預想了。第一次, 我看見傳統大男人的父親流淚, 之前, 我一直以為他是鐵石心腸, 會在子女面前表示脆弱的一面, 是從沒有的事ㄚ。
檢察開始了, 做在外面等待, 醫生突然叫我進去? 疑? 奇怪。醫生指著螢幕上的一團東西, 告訴我, 是腫瘤喔? 一時之間, 有點反應不過來, 怎麼全世界的壞東西, 都長成這個樣子啊? 醫生看著我茫然的眼, 趕緊告訴我, 他們會先做處理, 希望這是可以開刀的那種。
推出來了, 因為在急診室, 沒有我們的病房, 只能臨時在走道, 觀看他恢復的情形。那種感覺很糟, 一個病床, 立在出入的地方, 人來人往行注目禮。在這種情況, 盯著他看, 突然很想哭, 想著如何跟他解釋腫瘤的事情。我天真的以為, 檢察只是照照超音波, 心電圖, 抽血。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結果卻不是, 填單子, 推病人, 即使想上廁所, 也不太敢放著麻醉未退的他, 一個人留在走道。
很久沒有仔細看父親的臉了, 現在卻一直注視他, 怕他突然忘了呼吸, 或沒有醒。醫生告訴我要馬上辦住院, 安排開刀的事, 趕快跟你的兄弟姐妹商量, 考慮一下,跟院方回報, 我才能安排相關事宜。1 分鐘後, 我馬上跑去醫生講, 我可以作主, 馬上安排開刀事宜(那時我只覺得, 不能再拖了, ..) 爸醒了, 他問我結石處理完了沒? 嗯...想了一下, 我說沒事了清乾淨了。不過好像有長東西, 要檢查一下。
之後, 決定安排了住院開刀的事宜, 他終於慢慢了解是癌症的事實, 對於沒生過什麼病的父親而言, 一住院卻是這種嚇人的病時, 全家人都很不知所措。我以為最壞的就是這樣, 沒想到噩夢還在後頭, 甚至讓整個家於瀕於解體的狀態。
開刀前一個禮拜,父親把他養的牛, 全部賣掉, 當做住院花費, 還拿了5萬元給弟媳讓他買小孫子的日用品。開刀前一天, 我覺得很奇怪, 為何還沒有把化驗的結果告訴我們, 也沒有詳細說明天開刀的細節, 我去跟護士反應, 不知傳達有誤或為何, 開刀早上當天, 台大醫師田XX, 氣極敗壞跑來我父母面前(我尚未到), 花了一頓脾氣, 說之前已經跟我們提過了, 怎麼還在說沒有跟我們談過開刀細節, 我認為約略提及, 跟正式go through 的期待有落差, 說我們還沒開刀就這麼難搞, 以後還得了, 然後詢問之前檢驗的結果, 他說開刀看才知道, 但我不明白, 那之前做了那麼多的檢查與切片是為何。我後來知道後, 心裡不是很好過, 怎麼會選在病人開刀的時候, 主刀醫師跑來跟病患發脾氣。
姊姊、媽媽、大弟跨海從澎湖來台與我在開刀房外陪伴他, 歷時10多小時後, 終於推出來了, 醫生show給我看一大團從他身體拿出來的肉, 後來看到他的胸部共有一大條刀疤18條縫合線, 左右吊兩個袋子,應該是很痛吧,他算是罹患壺復癌的一種, 做了PPC手術, 就是腸胃繞道等很複雜的手術, 2.5公分 的腫瘤拿掉了, 不用化療, 感覺好像蠻成功, 所以之前與醫師的不愉快就遺忘了。
但復原時間很緩慢共住院了40天, 亦很痛苦吧, 我與大弟一組, 姊與媽同一組, 日夜輪流陪伴, 在台北舉目無親, 我不想放父親獨自一人跟病魔纏鬥, 沒請看護, 以為這樣貼心的安排是最好的,結果差點讓整個家破碎。冰凍三尺, 非一日之寒, 很適合描述父親與家人的關係, 他脾氣暴躁、嚴厲與大家都有一段遙遠的距離, 甚至有怨有恨。隨著我們4個兄弟姐妹的成長與歷練,每個人對於這段不愉快的成長有不同的復元程度,在這個陪伴我生病父親的日子, 一一爆發出來。我大弟陪我父親一個星期, 他原則上只是冷淡陪伴, 我開口要求他幫忙時, 他會幫忙。但當父親看到別人的兒子, 幫他們的父親按摩時, 他哭了, 覺的大弟為何不關心他。爸爸把他的痛苦發洩在我母親的身上, 而母親就哭哭啼啼去跟護理長哭訴她的苦命, 每天演連續劇, 我姊姊無法調解, 默默看在眼裡, 隱忍在心裡, 新仇舊恨終於爆發了, 我之前都不知道, 她說以後爸爸的事他不管了, 他恨爸爸的自私, 媽媽的懦弱。
從此就不願去醫院, 我很痛苦, 覺得自己24小時獨立照顧爸爸的擔子太重了, 被自己的手足拋棄了。後來母親打電話給我姊, 說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 父親打電話問她要不要來醫院看他, 她拒絕, 父親又哭了(重重打擊, 讓他變成林黛玉), 我看在眼裡, 也很痛很痛。這個事件, 唯一好的是, 我母親以為我姊是為她抱不平, 很感安慰, 殊不知我姊更氣她, 氣她處理事情的方式, 這個美麗的誤會, 就讓他誤會下去好了。
8月出院後, 每個星期搭機複診, 一切似乎正常, 12月超音波檢察, 竟然移轉到肝臟,變成8公分多的腫瘤, 田醫生說要化療, 最壞的情況只剩4個月。我不平的說, “你不是說是第2級不用化療, 為何會移轉, 而且開刀前2.5公分, 才4個月變成8公分”, 他只是有點為難的說, 那不一定啦, 而且他記得我父親之前就轉移到淋巴了。我心想, 那他為為何沒有提, 也沒有積極的化療呢?…總之整個療程就是在不清不楚的狀況下進行, 都這樣了, 怎麼跟醫師吵? 後來些許田醫生自覺有點不妥認為我們做些什麼, 幫我們申請殘障補助, 轉到腫瘤科, 後來的療程就比較清楚了。
當然爸爸那天又哭了, 只是更無助, 他以為度過前面苦難後, 一切從新開始, 他覺得應該是無望了,我發簡訊通知我的姊弟,爸爸只剩4個月可以活, 但沒有人回應我。我後來才知道我大弟有打電話給姊問一些狀況, 我想我的姊弟們早就原諒與我父親之間的是是非非, 只是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因應與父親的關係發展。接受一陣的化療後, 有好轉腫瘤縮小了4公分 , 這個時期, 我們聊很多, 聽他講了很多他小時後的事, 他與爺爺奶奶的事情。 發現了更多他的好與善, 父母也有父母本身的限制與不足, 加上環境與現實的因數, 造成了不快樂的他, 導致我們不快樂的家庭 他也沒有好父親的典範可以學習啊。
又2個月後, 發現出現抗藥性, 又長回8公分 , 他更消沉了, 他覺得沒有慢慢好又惡化, 天要滅他。後來他越來越瘦, 比我還瘦得多, 但每次來台北都從澎湖帶一些好吃的與我共享, 看他背那麼重的東西, 很不忍, 接過手後, 會想以前回家, 都是他幫我拿重行李的, 心頭酸酸的。他的最後一餐是吃我姊煮的, 他交代他死後,不要燒庫錢給他, 他覺得錢是自己要賺, 不是靠別人給的, 他這輩子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來的, 不要念經, 他想安靜的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骨灰灑到海裡。
可惜, 他的交代, 我沒有照做, 因為家族長輩的堅持, 想想喪禮有時是做給活人看得, 我想他不會計較太多, 我也去了法鼓山念佛迴向給他, 願他好走, 放下一切, 能找到寧靜與快樂。也很感恩老天, 讓他好走, 沒有受到太多苦, 也謝謝我的姊弟後來也想通了幫了很多忙, 給我很大的支柱。
我相信, 我們家會好好的, 別擔心,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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